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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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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底,謝逸華帶領其餘人等到達安順城。

安順城位於溧江流域最下游,算是災情最嚴重的州府之一。城中青壯能出外謀生的業已離開,貧寒之家留下來的都是老弱病殘。

一路之上,餓殍遍野的情況眾人早都經見過了,胖胖的朱四丫胃口都差了很多,居然也知道節食了。果如謝逸華所料,這一趟救災對朱明玉來說就是減肥之旅。

人的同情心有時候是很奇怪的東西,朱明玉一身肥肉穿過災區,半道上差點被流民劫過好幾回。她穿著雖不富貴,但這身肥肉實在太有標志性了,若不是家中富貴,斷然養不出這身肥肉。

流民之中也有火眼金晴之人,總疑心她在裝窮,眾人時不時便要遇上個小事故,虧得謝逸華警醒,這才沒出大亂子。

朱四丫對此殘酷的現實,就更沒胃口了,不到安順城就生生瘦了一大圈,露出濃眉大眼的輪廓。

謝逸華端詳過之後頗為欣慰:“四丫啊,照這個速度瘦下去,不等明年保管有一大票小郎君恨不得嫁給你!”瘦下來之後才發現,朱明玉的五官居然生的很不錯,只是以往被肥肉擠著,竟讓人忽略了她的真容。

“去你的!”朱四丫紅著臉去瞧銀腰,沒接收到對方的目光,略感失望。

一行人在安順城內的朱記糧店門前停了下來,洪水退去之後,整個城中屋子處處都是被水泡過之後的印記。到處是泥濘,城中低窪的土胚房早都泡塌了,朱記是青磚屋子,收拾一番倒也能遮風蔽雨。

朱記的掌櫃帶著夥計來迎,見到謝逸華先向她見禮:“小的見過世女。世女總算來了!”

銀腰還是初次聽說謝逸華的身份,探究的目光直往她身上掃。

朱四丫有些見不得他“癡癡的目光”,湊過去提醒他:“銀腰,三師姐家中可有一堆通房小侍,聽說外面還欠了一堆風流債,你可得考慮清楚,別被她一本正經的外表迷惑了。”

銀腰:“……”

同行至今,他充分感受到了這對同門師姐妹相愛相殺的深沈感情。

“四師妹,你帶著大家先去休息,等我走了再說我壞話也不遲。”謝逸華笑微微囑咐一句,示意她們跟著朱記的夥計前去歇息。

朱記糧店內外三進的院子,謝逸華跟著朱記掌櫃一路行至二道門,門口守著兩名健壯的婦人,見到她出現,皆上前行禮。

最後一進院子裏原來植著鮮花綠樹,還有荷塘綠水,假山亭臺,只是歷經水患,再優美的風景也不堪入目,到處是尚未收拾的枯枝敗葉,一派衰敗景象。

到得春暉堂正廳,門口守著四名護衛。謝逸華進去之後,廳內赫然還有另外一名女子,面上銀色面具與謝逸華一模一樣。

那人身著華貴衣衫,倒與面上銀色面具相得益彰。

兩人許久不見,相識而笑,對方打量謝逸華一番,不由埋怨:“你再長下去,我往後可得踩著高蹺過活了。”又伸手去扯她面具:“還戴著這勞什子做甚?!”

謝逸華由得她將面具揭下來,露出一張端妍秀美的面孔,遠山為眉,擷瀚星為眸,白玉如膚,借櫻色描唇,更兼之她在高山之巔修行,神色間帶著些方外之人的疏離,但笑起來卻如雲破月來,頓時冰雪消融,麗色逼人。若放在男子中乃是絕色,女子中卻稍嫌殊麗。

那女子輕浮的摸了下她的下巴:“小言言,若是你為男兒,我必散盡家財也要求娶。若我為男兒,容貌醜陋,卻嫁不得你。得虧得咱們都是女子,方能做個知己姐妹!”這是謝逸華乳名,她從小寡言,家中父君便為她起乳名曰:開言,也只有極親近的人才知道她的這個名字。

謝逸華拍開她的狗爪子:“謝君平你要不要臉你一個大女子,就算長的不夠美,可你荷包裏的銀子勾人啊!我可是聽說世女在外紅顏知己排成行,家中小侍通房塞滿園。我至今出門去辦事,下面人孝敬的都是美少年,上次推拒了兩次,她們都惶恐不已,還當我身體不適。你還有甚個不滿足?”

謝君平被謝逸華戳破真面目,頓時也笑:“美人兒惹人垂憐,我若是不搭救他們於水火,也不知道他們得落於何種地步。”她湊近了謝逸華戲謔道:“說說,你不近美色,到底是不是身體不行啊?”

謝逸華擡腳就踹,沒想到她身手靈活,似早就預料到她的舉動,閃身躲過,搖頭晃腦道:“可惜這次水患竟未能搜羅到多少美少年。紅顏美人泡了水,皮囊也一樣腫脹變形,可惜可惜!”又上下打量謝逸華,一臉的惋惜:“瞧著你的體力不弱,難道是常年跟著韓青揚那個牛鼻子老道修身養性,竟是養的不近男色了?不好不好,這竟是我的不是了!”

謝逸華習慣了她的口無遮攔,瞪了她一眼:“行啦,別再編排我師傅了。天下美人你也網羅不盡,還是準備準備幹活吧!我先稍事洗漱沐浴,一會就過來。”

朱記的內院格局都差不多,謝逸華進了內室去沐浴洗漱,又換了一身衣裳,出來之後滿臉無奈:“世女,我說你這是來炫富的還是來救災的,能不能把你這品味改改。”

謝君平乃是順義候府世女,自小頑劣,不得順義候喜歡。她家中庶父生的庶姐妹受寵,被庶父算計傷了臉,斷了入仕之途,便一心在民間廝混。這世女之位,也是順義候為著補償她,向今上請封的。

她算是京中所有世家貴女裏的異類,特別是不能入仕之後,日常所穿所用極盡奢華,便是男色上頭也毫無節制,至今未曾娶妻,令順義候傷透了腦筋。

順義候奉命駐守東南防線,無詔不得入京,而生了謝君平的候府正君常年在後院小佛堂與青燈古佛相伴,不問世事,君候帶著庶夫庶子女們在任上,整個順義候府就是謝君平的天下,由得她折騰,不知道多少人暗底裏在笑話順義候府後繼無人,世女是個花天酒地的敗家女。

謝逸華沐浴洗漱完畢,與謝君平坐在一處查看朱記的賬簿,各地錢糧過冬之物的調撥,又派人去打探官府賑災的動向,算是民間組織私底下對官府賑災不足之處的補充。

已進入冬季,再拖延下去,災民挺不過這個冬天。但官府賑災手續繁多,從皇帝賑災的聖旨下來到錢糧到達災民手中,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道手續,若有兩三成到災民手上,都算不錯了。

兩人同居一室,商議妥當一條便往外傳信,門口守衛見怪不怪,春暉堂門口不斷有人候見,接了命令去執行,十分繁忙。

期間朱明玉與銀腰要求見謝逸華,都被守衛攔著:“世女與幕僚已在商議救災之事,還請諸位稍候。”

朱明玉等了兩日,心中焦躁,便隔著護衛朝裏嚷嚷:“你們別糊弄我,三師姐你別是在裏面摟著小美人快活吧?等回了滄浪崖看我不告訴師傅!”

春暉堂裏,謝逸華忙的焦頭爛額,謝君平聽得朱明玉嚷嚷,頓時拍案大笑不止:“謝二,你這位師妹倒是位妙人啊,我比較好奇的是,等你回去了,韓青揚那老道會怎麽收拾你?”

謝逸華兩日夜未曾閉眼,眸中布滿了紅血絲,扔了個賬簿子去砸她:“你還不快出去將她打發了,我這會沒空跟她歪纏。”等謝君平到門口她又喊道:“你把我帶來的那幾人都派了幹活。對了,讓朱四丫去泯縣接應朱記的人,我路上發出的信,估摸著這會兒東西也快到了。讓朱四丫帶銀腰去。”

謝君平推門出去,遠遠站著分派任務,將謝逸華帶來的人分做兩撥,朱明玉帶著銀腰前往泯縣,而其餘的兩位師妹就留在安順城,協同朱記的人安置城中災民。

正巧朱記的人也要去泯縣,朱明玉聽得謝逸華派銀腰與她同往,喜出望外,哪管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,早將被晾了兩天的不滿都拋諸腦後,歡天喜地拉著銀腰就要走。

銀腰蹙眉:“朱女君,你不覺得女君有點奇怪?”

朱明玉還沈浸在與銀腰一起出公差的喜悅中,拉著銀腰的袖子就要走:“哪裏奇怪了?”

“穿著打扮語氣都不同。女君往日穿著素淡,但今日衣衫極盡奢華,說話的口氣也全然不同,甚至都沒往我這邊多瞧一眼,那眼神就好像是個陌生人,就連聲音細細聽來也有不同。除了一張面具,別的地方竟大是不同。”他猛的扯住了疾步快走的朱明玉:“朱女君,這個朱記處處透著古怪,方才那人不會是假冒的謝女君吧?說不定……說不定她被人囚禁起來了!”

朱明玉全然不信:“銀腰你不懂,三師姐她是候府世女,家世顯赫,在山上跟咱們一般生活還瞧不大出來,但出了師門之後,她身後便是奴仆成群,穿著打扮,說話行事都全然不同,你別多疑了!”

銀腰:“……朱女君難道從來沒有見過女君的真容?”

朱明玉啞然失笑:“原來你在糾結這個啊?”她四下看看,朱記的夥計離的比較遠,便鬼頭鬼腦向銀腰散播小道消息:“此事說來話長,三師姐面上有傷,據說是幼年燙傷,留下了疤痕,這才不得不常年以面具示人。不然你以為她一個候門貴女,沒事不在京裏掙前程,跑到滄浪崖來學藝?大烈選官,必要體貌端健,殘疾有傷的皆不能入仕。她母君順義候與師傅有舊,這才求到了師傅面前,派人送她上滄浪崖學藝。觀中所有人都知道三師姐容貌盡毀,怎的沒人告訴過你?”

銀腰:“……”難道竟是他疑神疑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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